周五晚上,杭州濱江的一場脫口秀表演結束。
有粉絲提議請演員們去酒吧喝酒。
距離萬圣節還有一天,酒吧音樂吵鬧,已有時髦男女們提前裝扮起來,但這群演員都對夜場表現出了陌生和不適。他們圍坐的酒臺,成了酒吧里唯一沉悶的角落。中途,酒吧經理過來敬酒,被他與演員們之間的一堵空氣墻擋住。
胖達威陷在沙發里,玩了幾局王者榮耀就離開了。走的時候,桌上擺的30瓶啤酒,只喝空了3瓶。
姜小黑在酒桌上沒怎么開口。他是剛才這場專場脫口秀的主角,一個人在臺上講了足有70分鐘。盡管已經舉辦了幾場個人主打秀,但姜小黑還沒擁有線上演員在鏡頭前的光芒,甚至比不上自己幾小時前在臺上的自如。
只有阿迪在這樣的環境中感到放松。2009年來杭州念大學后,這個東北男生就在附近混跡。酒吧是他找的,酒吧經理還沖著他的面子打了折。
阿迪是杭州“空手笑”脫口秀廠牌的主理人,和自己的搭檔胖達威相比,他更善于社交和攢局,也能從各處接到活兒。
他最近太忙了——今年脫口秀大會播出之后,整個行業都變熱了。
從下午開始,阿迪從杭州東南邊一家位于蕭山的直播基地,開車到杭州西北面,阿里西溪園區附近的另一個直播基地,晚上,他還得為一場開放麥主持。車身臟了,拉開車門能沾一手灰,“都沒空洗”。
作為空手笑的兩個主理人,阿迪和胖達威很多事情都需要親力親為。姜小黑開場前,擺在場地里的七八十張椅子都是他們自己搬,自己擺的,“花了一個多小時”。
上臺前幾分鐘,阿迪還在不停回手機消息——隔三差五就會有不同的人加他,談合作,談場地。幾個月前,他在自己的粉絲群里詢問,杭州哪里有合適的脫口秀場地。現在,如何拒絕場地的邀約成了他更頭疼的事。
“大家都能吃飽了”
幾年前,沒人會想到脫口秀演員也能登上微博熱榜。現在,脫口秀演員的討論度甚至超過很多明星。
脫口秀這種喜劇形式,如果拿2012年《今晚80后》的開播算作起點,已經沉浮8年。起頭的《金星秀》、《今晚80后》在2017年相繼停播,盡管《吐槽大會》經整改后上線,但它很快就變成演員的“洗白大會”,“套路、無趣”。2020年的笑果,遭遇了疫情、卡姆吸毒、池子出走等一連串打擊后,卻貢獻出了口碑最好的一季脫口秀大會。
更多元的脫口秀演員,更密集的金句,更有話題度的嘉賓,創造了77次熱搜:程璐思文離婚、羅永浩還債4億,要拍《真還傳》、網紅李雪琴成為脫口秀演員,和王建國組“雪國列車”CP,甚至包括段子本身討論的內容都會成為微博熱搜,為商業媒體和娛樂媒體創造了無數10w+選題。
一些表演年頭久的老演員,大多經歷過演員比觀眾多的艱辛。但現在,笑果所在地上海,幾家脫口秀俱樂部一票難求,甚至有黃牛翻了幾倍。
就連曾被稱為“脫口秀荒漠”的杭州,都在以驚人的速度發生變化。2019年,阿迪第一次講脫口秀時,杭州只有一家開放麥據點,屬于笑果的線下品牌噗嗤。一年過去,杭州已經有了4家脫口秀俱樂部。
對脫口秀演員們來說,收入是最實際的變化。
“大家都能吃飽了”,阿迪說。他在10月24日的“程序員節”被一家互聯網公司邀請,為程序員們表演。這種被脫口秀行業稱為“堂會”的表演大多發生在公司團建或年會,是演員來錢最快的方式:演完就可以拿錢走人,15分鐘就有三五千元,如果專門為了公司創作段子,收入可以達到上萬。
但堂會不是人人說的了。盡管現在脫口秀很火,但依舊很多人沒有接觸過線下表演,“很多人不知道你在說什么,你需要依靠互動拉近跟觀眾的距離”。
阿迪入行近兩年,經常半開玩笑說自己是“杭州脫口秀一哥”。雖然互動是脫口秀演員的必備技能之一,但脫口秀演員濃度不高的杭州,的確很少有人像阿迪那樣,光靠開場前的15分鐘互動,就能把場子演熱。
“主持人是全場最好笑的”,一場開放麥結束,一名觀眾這么告訴我。
那些更偏表演的演員,走的是另外一條路子。各個脫口秀廠牌們除了培養自己的演員,還會邀請其他演員來自己的場子,講個15-20分鐘的段子。這在行業里叫做“拼盤表演”。在脫口秀的美國老家,芝加哥這樣的城市一天有上百場脫口秀表演,演員可以奔走各大劇院,一天演十幾場拼盤,以走量的形式拿到相應報酬。
像姜小黑這樣的獨立演員,已經有開專場的能力。但他依舊需要跟廠牌合作,后者負責賣票,提供場地,演員們根據“帶票能力”獲得分成或演出費。
盡管脫口秀演員的名聲和收入成正比,但常做商演的線下演員,收入相差不會太大。因為拼盤的演出費用通常是固定的,并且不會很高,一場在500元左右。一場專場的演出費大概在1600元左右。
和何廣智同期出道的“脫口秀練習生”,姜小黑常被人說兩人很像。“不是長相像,是都有‘屌絲’氣質”。
貧窮是很多脫口秀創作者的靈感土壤。何廣智在兩年前揣著3萬塊,從濟南到上海,開始全職講脫口秀。他住在上海7號線的終點站,拿到了第一筆通過脫口秀掙到的1500元,房租就占掉了800元。脫口秀大會的現場,他靠著一段窮困的生活經歷,以及爭奪地鐵座位的段子,打敗了脫口秀老炮周奇墨和穩定輸出的呼蘭。起初,沒人覺得何廣智會贏。
同樣經歷過“貧窮”的姜小黑,把一家四口擠在一間20平米小房子的生活經歷放進表演里。愛數落自己的母親也成了他的繆斯。
去年開始講脫口秀時,姜小黑一天要跑兩三場開放麥——這種讓新人演員打磨新段子的場合,沒有錢拿。現在,他平均一天有兩場商業演出,已經能全職養活自己。
“可能以前脫口秀演員的收入是幾千塊到一萬,好點的兩萬。現在,商務活動多的演員,甚至可以月入5萬。”
脫口秀演員收入增加,并不是因為自己名氣變大,而是因為商業演出的場次變多了。
”以前脫口秀演員相互瞧不起,就是因為太閑了,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鬧矛盾,現在是忙得沒空發生矛盾。”姜小黑說,“哪里都缺演員。“
“被笑果簽下以后,你就采訪不到他了”
在不成熟的脫口秀行業,笑果一家獨大。盡管國內還有更早成立的北京脫口秀俱樂部、單立人,以及后來成立的硬核等廠牌。但只有笑果有能力擁有一檔線上節目。參加笑果制作的節目,或是笑果簽約演員,似乎成了某種曝光和票房保證。
阿迪善于利用這樣的噱頭賣票。脫口秀大會第一期播出前,單立人的演員賈耗也到杭州做了一次拼盤演出。阿迪在賣票時,打的宣傳點是,“他上了脫口秀大會以后,就不是這個票價了”。
除了讓演員們變忙和變有錢,笑果(或者說脫口秀大會)為脫口秀行業做出的最大貢獻,是讓“脫口秀”三個字的科普成本變小了。
“我能比ta說得好”,是推動很多脫口秀演員入行的原因。但對姜小黑來說,講脫口秀是因為,“追女孩被拒絕了,想要改變一下”。
“最開始講脫口秀的人不多”,這個舶來品,像其它處于地下待開發狀態的滑板文化和嘻哈文化一樣,在年輕人當中容易顯得很“酷”。“是可以為自己增添光彩的才藝”。
脫口秀大會火了之后,姜小黑感到這種邊緣帶來的“酷”,變成了一種受主流的歡迎——“好像會被人高看一等”。“以前‘脫口秀’三個字對很多人來說是沒有吸引力的”,姜小黑說,“現在它意味著好笑。”

大廠為什么都愛脫口秀
脫口秀和互聯網公司似乎有著天然的匹配度。
呼蘭身上的“程序員”標簽,讓他在去年就受邀參加了阿里的云棲大會。今年,脫口秀的話題更“普適”了。從那些流傳最廣的段子中就可以看出來,搶地鐵座位、社交恐懼、拖延癥,以及打工人不想上班卻又無法回避的痛苦,恰恰一針就扎進了一二線城市“社畜”的心。
脫口秀大會結束了,余溫還在。它結束的尾巴,正好撞上了電商行業最需要熱度、也的確是最熱鬧的時節。
天貓 (天貓賣家論壇)雙11之前,阿里舉辦了一場線下開放麥,邀請了李雪琴、楊蒙恩參加,同臺的還有釘釘程序員、天貓養貓的產品經理云秒以及菜鳥網絡的運營小弘。
阿迪和胖達威沒有在這次開放麥中露臉,但作為編劇角色為幾名素人貢獻了幾十條段子。對他們來說,這更像是一次結合雙11玩法創作的專題創作。除了天貓的產品經理和程序員,他們是最先知道雙11玩法和規則的人,還為此簽了保密協議,被“關”在阿里三天。
按照一條段子幾百元的收費,阿迪和胖達威這次能拿到過萬酬勞。算上付給李雪琴和楊蒙恩的出場費,成本估計在十幾萬到幾十萬級別。
對一家大公司來說,這并不是一筆很高的預算。如果以傳播的視角看待這次脫口秀的結果,阿里雙11獲得的回報遠超過投入:
在微博,#李雪琴想4000億盤下阿里#成為熱搜,閱讀量近3000萬。微博CEO來去之間也轉發了這條微博視頻;“阿里講師”在抖音憑借這條視頻獲得了近210萬贊,這個賬號的其他視頻,平時的點贊量只有數千。
京東 (京東賣家論壇)則花了大價錢,辦了一檔“重”得多的節目,脫口秀大會3.5季。除了邀請笑果的人馬,京東零售集團CEO徐雷和京東集團副總裁韓瑞作為領笑員出現在綜藝的鏡頭里。
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,京東花錢雇笑果的演員們為雙11打了一波廣告。盡管這次宣傳,看起來更像是脫口秀和笑果的勝利:大家討論更多的,并不是京東雙11本身。甚至有評論說,演員先吐槽電商購物時的不良體驗,再由公司高層們做一遍回應總結,有點像成了洗白大會的吐槽大會,“京東花錢的痕跡太重了”。
但大廠們一年兩度的電商大促,需要關注和話題,這為恰好擁有熱度的演員們帶來更多機會。事實上,相比其他新一線城市,“電商之城”杭州提供了更多工作機會給脫口秀演員們。
本來就站在風口上的直播,也需要再疊加一層光環。脫口秀大會結束后,“絕無可能直播帶貨”的李誕進行了直播帶貨首秀。他借用了羅永浩的直播選品團隊,拉上了羅永浩本人和脫口秀大會冠軍王勉,帶貨4小時,成交突破2400萬。
不知是不是受李誕和羅永浩的啟發,不少品牌方和直播機構會找到阿迪,“我們需要一個脫口秀演員進直播間”。
不為別的,就為了活躍氣氛。阿迪甚至不需要特地為了直播事先看一遍產品介紹,“順著主播的話,調節一下氛圍就可以”。主播會給阿迪抹上口紅。直播間的1號鏈接,拍下就能進阿迪的粉絲群。
作為一個入行不到兩年的演員,阿迪的名氣還沒有走出杭州——他的粉絲群不過200多人,微博粉絲也才2000多人,但他已經可以迅速打開自己的收入來源。
有人說,今年脫口秀大會出圈了。嚴格來講,它并沒有出圈,只是精準找到了一批觀眾。
“一切未到慶祝之時”
脫口秀大會后,脫口秀已經超出了普通觀眾娛樂消遣的方式,找到了阿里和京東這樣的大廠實現商業變現。看起來,脫口秀的商業化路徑已經變得更光明了。
10月31日,天貓雙11晚會,天貓官方直播間里,王建國、楊笠、楊蒙恩和豆豆四人同臺直播,觀看人數近300萬人。
但顯然,脫口秀還很年輕,也很初級。入行一年多的楊蒙恩被稱為新人,被稱為“脫口秀OG(老炮兒)”的周奇墨,事實上也不過入行5年。
演員們吃飽飯了,但是空手笑最近的幾場脫口秀商演依舊盈虧之間搖擺。一場脫口秀商演能不能賺錢,取決于很多因素:廠牌的賣票能力,演員本身對觀眾的吸引力,以及本地脫口秀市場的供需關系。
阿迪并不擔心這個,他的票如果賣不出去,可以半賣半送——這也是一種培育潛在觀眾的方式。此外,他在“以商養商”,用堂會和直播賺來的錢補貼商演。更讓他擔心的是,脫口秀熱度起來以后,大家都涌進來,但那些毫無準備的演員,會消耗掉觀眾對脫口秀的興趣。
好的脫口秀演員,需要無數遍開放麥的打磨。一個成熟的演員,需要想辦法在最少的開放麥練習次數中完成作品。不止一個演員在脫口秀大會中談到自己熬夜改稿的焦慮和疲憊,呼蘭在總決賽前一晚改掉了60%的稿子。一周一更的節目中,段子儲備量不夠的情況下,如果新人演員的創作節奏更不上,很容易就會被淘汰。
李雪琴之所以被羅永浩稱為“天才型選手”,恰恰是因為她之前沒有脫口秀的表演經驗,也沒有經過開放麥的錘煉,但層層鋪陳的敘事方式和節奏都恰到好處。
但如果一個不成熟的演員,在頻繁的商演中奔走,沒有足夠機會打磨新段子,只能一遍遍重復。講得多了,只有消耗,也會讓自己喪失創作的熱情。
即便認為自己已經有了熟練的創作習慣,但姜小黑依然會受到消耗的困擾,“這個和007一樣,是工作的疲憊”。
線上演員在內卷中焦慮,線下演員在商演的疲憊中消耗自己和觀眾。它們都不是一個健康的狀態。這時會變成一種拉扯,不是掏空自己,就是磨走觀眾。
正如脫口秀大會結束后,李誕發的那條微博,“一切都未到慶祝之時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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